深入理解

强迫症

作者：新雨流泉

壹

我们在心理咨询过程中，碰到了不少深陷强迫障碍困扰的来访者，他们的痛苦、挣扎和疾病抗争的勇气无不令我们五味杂陈：心疼、敬佩、助人脱离苦海的热望、辜负期望的忐忑等情感经常会涌上心头。由于心理疾病的普及在中国方兴未艾，不少人对强迫障碍感到惊奇和不解。笔者将以「走进强迫障碍」为专题，分数篇文章从临床症状、神经生物学原理、生理-心理-社会模式、心理治疗理论、心理治疗方法……等多个维度，向读者全面介绍强迫障碍，以期能为强迫障碍患者和家人，以及那些关注这类疾病的读者打开一扇了解的“窗户”。

在《美国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﹝第五版﹞》﹝DSM-5﹞中，强迫障碍从焦虑障碍中独立出来，主要包括强迫症、躯体变型障碍、囤积障碍、拔毛障碍、抓痕﹝皮肤搔抓﹞障碍。

强迫症症状的主要特点是反复或重复出现的想法或行为，明知不合理或过分且难以控制或摆脱，需要通过重复或反复确认来减轻痛苦。临床上强迫症症状一般分为强迫思维（或意象）和强迫行为（或动作）。在国际疾病分类中，对强迫症的描述为：此症候群的基本特征是频发的强迫性想法或强迫性行为，强迫性想法令有这种想法的人产生厌恶，而强迫性行为是人们为了摆脱这种讨厌的想法而做出的举动。

贰

强迫思维是指反复进入头脑中的不需要的闯入性想法、怀疑、表象或冲动。它的出现令人痛苦、矛盾和自我失调（常与个人价值观敌对或相悖）。患者常认为这些闯入性思维不可理喻或过分，并试图抵制；但也有少部分患者的强迫思维达到超价观念或妄想程度。强迫思维一般包括：怕脏，怕给自己和他人带来伤害，需要对称、精确、有序，对宗教的关注或对道德的思考等。常见的形式有强迫联想、强迫回忆、强迫疑虑、强迫性穷思竭虑、强迫对立思维等。

下面的案例描述了患者担心给他人带来伤害的强迫思维。

劳拉这样描述她的强迫思维：“它们撕扯着我的灵魂。一个小的念头，然后爆炸成一个火球，一个完全失控的怪物。”刀具使她的生活沦为了地狱。“可能不过是一把黄油小刀，但我拿起它时就有一种想刺向他人的强迫冲动，特别是与我亲近的人。那简直太可怕了。天啊，我根本就不想伤害任何人！对我而言，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，当我面对自己的丈夫时也产生了这种强迫念头！”

强迫行为是指重复的行为或者心理活动，通常继发于强迫思维或受其所驱使；多为非自愿的，但又很少被克制。强迫行为可表现为外显或可察觉到的，如反复检查或洗涤；也可表现为隐匿或不易察觉到的，如心里重复特定的数字、词或短语。强迫行为一般包括：强迫洗涤、强迫检查、强迫计数、强迫承认、强迫重复、强迫祈祷、强迫触摸、强迫敲打、强迫摩擦、强迫询问、强迫仪式动作、强迫性迟缓，以及强迫性回避等。

下面的案例呈现出患者严重强迫洗涤的症状。

杰克，一个43岁的保险公司检验员，每天洗手至少50次——有时则要洗上100多次。他的皮肤里嵌入了这么多肥皂，以至于只要打湿双手，就能搓出泡泡了。他知道他的手并不脏，正如他知道他所触碰的一切不会如魔法般地被污染一样，若真的存在某种大规模的污染，他推论“人们会如同蝇群似的殒命。”但是，他无法克服那种觉得自己的手还是很脏的感觉，所以，他不停地洗手，时刻忧虑着：“我真的洗了手吗？我真的洗好手了吗？”他的洗破了皮的手变得发红，手指间也开裂得厉害。溅一点水在他的皮肤上就像在伤口上撒盐似的。但是，杰克还是一直在洗。他停不下来。这就是他可怕的秘密，而他用来掩盖秘密的手段是如此高明，恐怕连特工都会自愧不如。

叁

行动和思想“分家”是强迫症患者最直观的感受，所做非所想，让他们备受煎熬。例如，我们站在悬崖边，会忍不住想，我可以从这里跳下去。对健康人而言，这些想法是短暂、飘忽和转瞬即逝的，可是对强迫症人群来说，这种想法是持续折磨他们的意识流，这种意识流在经历了无限次循环后，将他们的生活变成了梦魇。

当治疗师问患者：“强迫症是什么？”时，他们通常本能地回答，是一种重复和失控，如同下属描述：“某种东西强迫我去多次做一件事情，我无法阻止自己”。患者明智地说明他们的病症是一种“明知毫无意义，却无法阻止自己去完成一些动作，产生一些萦绕、重复、强迫的观念和行为的状态。”

众多患者强调了病症的侵入性和障碍性：“地狱般的日常！”“怀疑的地狱”“强迫症：无理性的障碍症，行为的障碍症，表现为各种仪式化的重复，完全扰乱了生活。感觉就像被另一个灵魂附身，然后被强迫去做一些没有道理的事。”

强迫症造成的障碍可能被远远低估，一位患者的定义说明了这一点：“强迫症是一种沉睡在我们身上的病，有一天它醒了，直到令我们在生活中失去活动能力，变成残疾人。强迫症是一种思维方式，这就是为什么很难将自己看作没有得强迫症的人，因为必须重新学习如何以另一种方式‘活着’。”

很多患者说到了强迫症带给他们的痛苦：“一种日常的痛苦一直侵蚀着我们的精神”“给自己和周围的亲人带来痛苦”。

当患者被强迫思维和行为侵犯时，他们通常会处在一种巨大的困境中。他们描述了一些羞耻感和犯罪感：“这是一些强加在主体意识上的念头，让我产生罪恶感，并阻止我去过一种正常的生活。”家庭关系也因此被损坏。患者可能会在羞耻和隐秘中反省，或者相反，他会恳求自己的亲人，让他们服从于自己的无理要求，替他做一些仪式化的行为，或者一直没完没了地安抚他：“一种近乎永久的焦虑，还夹杂着一种怕被他人发现、被恶意评价的焦虑，对社会生活和家庭生活不造成影响是完全不可能的。”

他们直接报道了强迫症的自我失调，他们通常将症状形容为荒诞可笑：“一个念头，一个想法从我们身上冒出来，我们用一些动作，一些仪式来回应，通常很可笑，但为了平息这些念头，我们别无他法。”“这是一种伴有某些因素引起的极度焦虑的慢性病，我们明知这些因素是荒谬的，但只有完成一些仪式才能平息一阵子……”“这是一些愚蠢而可笑的行为，但我们仍会去完成，否则就感到不舒服”“是一种萦绕的、饶人的、令人紧张的念头促使我们去做一些无用而重复的动作，这在‘正常’人眼中完全是‘疯了’”。

肆

患者经常对强迫症症状感到害怕和绝望。当两位法国强迫症治疗师询问他们的患者时，超过一半的被提问患者﹝55%﹞害怕他们的强迫症加重，不能过一种“正常”的生活﹝20%﹞：“我怕我的病把真实的生活与我隔离开来，怕失去一切：我的工作，我的家庭……”“怕永远摆脱不了。怕一直不能治好，一切只会变得更糟”“怕有一天把我整个人生都毁了。”

患者还说经常害怕自己会变成疯子，或变得不再是自己﹝18%﹞：“我怕伤害那些我最亲爱的人，变成疯子”“……怕最后待在精神病院”“怕失去控制不再是自己的主人”“怕变得和从前的自己不再是同一个人，再也不能设想没有强迫症的未来”“怕永远治不好，怕那些念头永远不消失，变成了疯子，怕看到自己的生活被毁掉”“怕精神失常”“怕成为生活的过客”“怕这会引发其他疾病﹝精神分裂，妄想症……﹞”

有患者非常担心强迫症会对他们的社会、职业、情感关系造成影响﹝18%﹞。他们说害怕：“别人再也忍受不了自己”“再也走不出这个疾病，影响到我的夫妻生活、作为母亲的生活”“对我造成的严重后果可能是社会隔离”“继续糟践我的生命：不能像自己希望的那样好好工作，限制我的社交圈，我的娱乐活动”“失去我的家庭”“失去我的伴侣。”

强迫症患者可能惯于要把自己和他人看成是两个世界的人。实际上，他们和普通人群没有本质区别，只不过他们把人类的两种对立体验过于对立罢了。正如许又新教授强调的：“自我强迫和自我反强迫是神经症性心理冲突的典型和尖锐的形式，也是病人精神痛苦的根本所在。可以说，几乎每个人都有轻微和短暂的这种冲突体验，自知无补于实际的担心、着急和烦恼是人类的普遍经验。从体验上说，只要我们对人性作深入一步的反思，强迫症是可以理解的。常人与强迫症病人之差只是程度上的。”

参考资料：

[1]《中国强迫症防治指南2016（精编版）》摘自《中华精神科杂志》中华医学会/主办

[2]《是什么导致了强迫症？如何治疗？》 大话精神/公众号

[3]《理解与治疗强迫症》[法]安妮·埃莱娜·克莱尔 [法]樊尚·特里布 等/著

朱广赢 张巍/译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

[4]《神经症﹝第2版﹞》许又新/著 北京大学医学出版社

[5]《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﹝第五版﹞》﹝DSM-5﹞ 美国精神医学学会 编著 [美]张道龙等译 北京大学出版社 北京大学医学出版社

[6]《脑锁——如何摆脱强迫症》[美]Jeffrey M.Schwartz Beverly Beyette /著 茗茗/译 中国轻工业出版社